秋天的村莊
桐木的秋天,宛如一幅絢麗的豐收畫卷。金黃的稻谷、飽滿的大豆、甜香的地瓜,在這片土地上肆意展現(xiàn)著秋日的富饒。這個季節(jié),總會讓我懷念起童年時光,懷念起在桐木村莊與外婆相伴的日子,那個宛如百寶箱般的地方,總能在目光季節(jié)變出無盡的驚喜。
那時的我年紀(jì)尚幼,假期常于桐木村度過。外公外婆身體硬朗,親手栽種辣椒、稻谷、大豆等作物,其中大豆在田地里更是大面積生長。外婆常說:“豆子一撒,任其生長,無需費太多心思照看?!?/p>
記憶深處,外婆家田地里的大豆植株筆直挺立,豆莢飽滿豐碩,隨風(fēng)悠然搖曳。每臨收獲時節(jié),外婆總會領(lǐng)著我去田里收割,邊勞作邊給我講述大豆的種種,從大豆的傳說到用途,再到其美味之處。
外婆家的大豆,多數(shù)用于自家所需。而制作豆腐,乃是外婆的拿手好戲。
先把大豆泡好,將石磨洗凈,只等外公這位“東風(fēng)”從地里回來推磨。
“我就是你們的騾子?!蓖夤偸枪首靼г沟睾耙簧ぷ?,隨后笑著握住石磨的木柄,深吸一口氣,用力推動起來。
外公外婆雖年逾七旬,但在我的印象里,他們從未顯露出老態(tài)。外公身板挺拔,外婆步履輕快,他們都帶著農(nóng)村人特有的健壯與活力。
這石磨有好些年頭,齒輪已不清晰,稍不留神就會脫位跑偏。石磨的把柄也不太牢固,推起來咯吱咯吱響個不停,嚴(yán)重拖慢了推磨的進度。原本半小時能磨好的豆?jié){,硬是磨蹭了一個半小時。
磨好豆?jié){,便到了關(guān)鍵的酸湯點豆腐環(huán)節(jié)。
外婆的酸湯豆腐制作手藝,在桐木村堪稱一絕,家家戶戶都能做出一鍋香氣撲鼻且毫無添加的豆腐。
做酸湯豆腐的獨特之處,就在于酸湯點豆腐的技巧。
先舀出一瓢酸湯備用,備好過濾用的紗布和籃筐。把灶火燒旺,待溫度合適時調(diào)小火,等溫度稍降仍有熱度時,開始點漿。
看外婆酸湯點豆腐,簡直是一種享受。她會用勺子緩緩將酸湯倒入豆?jié){中,邊倒邊攪拌,動作輕柔均勻,只為保證豆腐的嫩滑和質(zhì)感均勻。在此過程中,外婆極其細(xì)心耐心,還會邊點豆腐邊給我講解這般操作的作用,以及會對豆腐的數(shù)量和口感產(chǎn)生何種影響。
當(dāng)豆?jié){開始凝結(jié)成豆腐花,外婆會用一個特制的木框,鋪上細(xì)布,將豆腐花舀進去,然后用布包裹好,上面壓上重物,讓水分慢慢滲出,從而形成豆腐。這個過程通常需要些時間,但外婆總能精準(zhǔn)把握。
每當(dāng)外婆做酸湯豆腐時,我都會在旁幫忙,雖說只是添添柴火、遞遞工具,可那份參與感和成就感,讓我快樂至極。
“今天是想吃白酸湯還是紅酸湯?”外公問外婆。
“白酸湯吧!”
“還是紅酸湯吧?!?/p>
“老頭子,白酸湯才正宗,你那紅酸湯太辣了,不適合孩子?!蓖馄乓贿吿暨x著折耳根,一邊說道。
外公卻不以為然:“白酸湯太清淡了,紅酸湯才有味道,孩子也喜歡?!?/p>
“那咱們今天就做兩種,看孩子喜歡哪種?!蓖馄判χ讌f(xié)。
外公也笑了:“好,那就兩種都做,讓孩子來評判評判?!?/p>
外婆和外公總會因如何做酸湯魚爭論不休。外婆偏愛白酸湯,覺得其清淡鮮美;外公鐘情紅酸湯,認(rèn)為酸辣開胃。雖說最后對這個話題不了了之,但他們卻總是樂此不疲地為此爭論。
外婆的酸湯豆腐做好了,外公的酸湯火鍋也調(diào)好了湯。他把肥美的稻花魚開膛破肚,取出內(nèi)臟洗凈備用。
有了美味菜肴,自然少不了苗家人的米酒。外公外婆子女眾多,三個兒子、四個女兒,開枝散葉后兒孫滿堂。每次家庭聚會都是滿滿幾大桌人,熱鬧非凡。好酒好菜的原材料皆來自桐木村的“百寶箱”,經(jīng)外公外婆勤勞的雙手精心烹制,化為香氣四溢的佳肴美食。
即便沒有家庭聚會,外公外婆也會做上一桌好酒好菜,兩人對飲。
秋天的桐木村,常常沉浸在一場又一場的綿綿細(xì)雨中。就像酸湯,咕咚咕咚地冒著泡。雨后的山里,層林盡染,卻依舊熱鬧非凡。八月的瓜九月炸,獼猴的桃山里藏,山貨豐富的桐木村,山菌們也按捺不住,咕嚕咕嚕地從濕潤的土壤里探出腦袋,密密麻麻,一片連著一片。
采山菌的嬢嬢們挎著竹籃,迎著朝陽向山里進發(fā)。運氣好時,一天能采到幾十斤山菌。除自家食用部分,其余全拿到市場去賣,有些嬢嬢甚至還沒走到城里,菜籃子就已被搶購一空。采山菌也成了時節(jié)性強、收入可觀的一項產(chǎn)業(yè)。
外公外婆也會帶著我去山里摘山菌,抓螞蚱,捉打屁蟲。
采山菌靠運氣,捉螞蚱和打屁蟲則需技巧,外公在此方面甚是嫻熟。
他會小心翼翼地靠近螞蚱,那雙靈巧的雙手輕輕一合,瞬間就能抓住一只。他能在很短時間內(nèi)抓到滿滿一簍的螞蚱帶回家。
“打屁蟲”,學(xué)名叫作“九香蟲”。打屁蟲富含豐富的蛋白質(zhì)和多種微量元素,是珍貴的藥材和食材。這種蟲子在稻花香的季節(jié)格外活躍,于稻田里穿梭。
我央求外婆帶我去捉打屁蟲,外婆經(jīng)不住我的苦苦哀求,最終答應(yīng)了。
夜晚,村人帶上手電筒和網(wǎng)兜,結(jié)伴而行,去捉打屁蟲。一群人在稻田中緩緩移動,仿佛是一群在夜空下探秘的探險家。那些光束搖曳著,與繁星相互映襯,為稻田披上神秘的面紗。
屏息凝神,我們仔細(xì)搜尋著打屁蟲的蹤跡,每當(dāng)發(fā)現(xiàn)它們,便輕手輕腳地靠近,用網(wǎng)兜小心捕捉。
把螞蚱和打屁蟲洗凈焯水,外婆把這些“戰(zhàn)利品”放在鍋里慢慢烘干,然后分發(fā)給各個子女。有時還會把活著的螞蚱用狗尾巴草穿起來,一串串地給我玩耍。
桐木村的秋天,是豐收的味道,是外婆慈愛的目光和溫暖的懷抱,是童年無憂無慮的歡樂時光。稻花酸湯魚、螞蚱、打屁蟲穿過記憶的風(fēng),它們不單是食物的香氣,更是家的溫暖、自然的恩賜和時光的印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