醒來的春天
春節(jié)過后,苗嶺高原多了幾分溫潤、幾分靈動。
太陽有氣無力地從寨子背后的山罡爬上來,屋檐下晶瑩剔透的冰凌紛紛崩解。明晃晃的水田里,那層薄如蟬翼的冰凍,一改往日冰冷的模樣,被春風(fēng)拂成了甜美的酒窩。
這段日子,一直閉門在家讀美國生物學(xué)家、作家蕾切爾·卡森的《寂靜的春天》,看到她筆下那寂靜的山林、消逝的小河、干涸的沼澤、死去的魚類,以及四處逃遁的野生動物,讓我的心空籠上了一層沉悶的陰霾。
這天,難得外面少有的暖和。于是,我便攜妻帶女,走進(jìn)田野,重拾童年的記憶。
村前的稻田里,兩只黑白相間的“點(diǎn)水雀”立于稻茬之上,不停地翹動著尾巴。我的到來,仿佛壞了它天大的美事,“咯咯咯”地責(zé)罵著我,而后飛向了遠(yuǎn)處。
稻田里,一只只黑色的小蝌蚪正在抱團(tuán)取暖。拿根小木棍輕輕一觸,它們便甩著尾巴四處散開。輕微的異動,嚇得小魚橫沖直撞、東躲西藏。
纏于山腰的梯田,是苗嶺高原的天然濕地。稻田里,生活著鯉魚、鯽魚、七星魚、黃鱔、泥鰍、螺螄等,還有許多的浮游生物,那可是蒼鷺、海南虎斑鳽、豹貓等野生動物的最愛。每年秋收過后,它們不約而同地前來,或站在田邊虎視眈眈,或在田間大搖大擺漫步,仿佛它們才是這里的主人。
如今,缺吃少穿的年代已經(jīng)遠(yuǎn)去,人們也知道鳥類對農(nóng)作物有益,所以寧肯家中田魚被食,也不再去傷害鳥類。
濕漉漉的山風(fēng)吹拂,讓人有涼颼颼的感覺。可田埂邊的薺菜、苜蓿草、獨(dú)行菜、魚腥草早已感知了春天來到的訊息,急不可待地從地里鉆了出來,打個(gè)呵欠,伸下懶腰,不知不覺間又躥高了一大截。
春雷猶如從天庭上滾落下來的木頭,嘩啦啦地滾過山崗。還在酣睡的蕨菜,被這巨大的聲響驚醒,睜著惺忪的睡眼,伸出毛茸茸的小手,像一個(gè)彎彎的問號,不知外面發(fā)生了什么。綠竹修篁之下,也冒出了牛犢犄角一樣的筍尖。人們吟著南宋詩人陸游“墻陰春薺老,筍蕨正登盤”的詩句,紛紛走向山野,采摘春天的驚喜,享受大自然饋贈的清歡。
清晨,麻雀像個(gè)多嘴婆,在庭院里的女貞樹上嘰嘰喳喳,上躥下跳。它們似乎跨越了種族界限,把冬天里的家長里短,一股腦兒向女貞樹傾訴。女貞樹在春風(fēng)里笑得前仰后翻,撒落一顆顆春雨一般的黑籽。
黃鈴鳥用嘴喙梳理著身上的羽毛,好像一位妙齡女子精心打扮,準(zhǔn)備去奔赴一場千年的約會,興奮得不停地在桃樹枝頭跳躍不停。細(xì)小的桃枝像撐不住鳥兒們的興奮,像跳水運(yùn)動員般,一彈一跳,把鳥兒們彈出老高。
桃樹早已急不可待了。春風(fēng)拂過,泛綠的細(xì)枝上吐出了豆粒般大的花苞,裂出粉嫩的嘴唇,而后變成粉紅色的笑靨。
木蜂那肥大的腰身,從毛茸茸的黃馬夾里鼓出一圈圈的腰肌,歡快地舞動著翅膀,一忽地停在帶露的桃花上。
循著花香四處張望,路旁的杜鵑、麻栗樹等灌木林下,一叢墨綠色的草本植物在恣意生長。走近一看,綠葉叢中,一朵,不!三朵、五朵春蘭燦爛地綻放,宛如一只只亭亭玉立的仙鶴,踮著腳尖,立在碧波里。輕輕觸碰,一陣陣幽香撲鼻而來。
山間田野,到處彌漫著一股田土的氣息、野草及樹木的清香。
春天,就這樣如期而至。